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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小元 叶彩霞
微信版第1622期
茂林镇位于泾县南部。汉唐以前茂林的历史均表现为历史遗迹,少见于文字记载。北宋熙宁年间原南唐衢州教授吴希贤之次子吴安国居东庄湾(今乔吴),娶河西宋氏女为妻,从东庄迁至宋家坦与宋氏“联居”,这是吴氏正式定居茂林的开始。因宋吴安国“手植三荆于庭后,盖五百年于兹矣。时荆树茂盛如昔,茂林乔木,盖本诸此”,此地而得名“茂林”。历史上在茂林设冠盖乡,下辖四都,即永定、思齐、花林、茂林,其间区划屡有反复但大致稳定。
居住茂林之地的家族主要有吴氏、潘氏、李氏、凤氏、徐氏、章氏、王氏、吕氏、洪氏、文氏、佘氏等,他们为泾县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,其中尤又以吴氏为最。
茂林吴氏与旌德江氏、绩溪胡氏、宣城梅氏并称“皖南四大姓”。吴氏一直以科第仕宦扬名于乡邦,据清吴氏谱记载:吴氏宋明清之际共有进士19人,举人119人,有“泾川邹鲁”之誉。其中以职位显者有清左都御史署吏部尚书吴芳培、山东巡抚吴廷宾、新中国财政部长吴波,以文学艺术显者有书法家吴玉如、画家吴作人、文学家吴组缃,以外交经济学问显者近代有外交家吴茂荪、经济学家吴半农、国文教授吴则虞。这当中值得注意但一直被忽略的是明嘉靖之后的吴氏心学研究者。
一、心学在泾县的传播
嘉靖初,王守仁弟子邹守益等人在泾县开展讲学活动,最初他们借用水西三寺作为讲学之地,但由于参与讲学的学者多达三百余人,原有寺庙无法容纳,于是在宝胜寺之东建讲学之房,后又经宁国知府罗汝芳等人扩建,形成了固定的水西讲学之所。
据清乾隆《泾县志》载:邹守益在水西会讲时,六邑人士咸集,泾邑尤众,其后郡守刘起宗聘贡安国主书院,安国言泾士负时望、深造诣者如董釴、张棨、王汝贞、俞堂、吴标、王汝舟皆足以开导群迷,有功来学;又言泾邑翟祜、董宝与太平贡生周怿、举人焦元鉴,宁国生员余珊,旌德生员程继灏、方应期,宣城生员吴箕,南陵生员吴爕等俱并有倡导之功。
嘉靖六年(1527),邹守益改任南京礼部郎中,宁国府周怡、沈宠、梅守德、戚慎、孙浚、王克孝、董景等人仍随之求学。嘉靖十四年(1535),王守仁弟子王畿任南京兵部职方主事,贡安国、周怡、沈宠、梅守德等亦前往问学。欧阳德任南祭酒时,泾县诸生张棨往从之学,“言下领悟,继从邹守益、钱德洪、王畿诸公游,锐意研求圣人可学而至,归筑室,聚徒讲论,兴起学多众。”嘉靖十七年(1538),泾县人王汝舟师从欧阳德,“嘉靖戊戌,从七泉周先生于水西。七泉与欧阳文庄公为里友,素闻阳明王先生良知之学,时以语泾之学者。”应当说,在明嘉靖、隆庆之际,泾县掀起了学习心学的热潮。
邹守益像
至万历初期,心学研究受到打压。万历十年(1582)宰辅张居正病逝后,各地书院才逐渐恢复。在县令张尧文的扶持下,泾县士绅查铎、翟台开始水西书院的重建工作,讲学活动也得以继续。为使讲学有序开展,查铎制订了《水西会条》《水西会语》,翟台作《水西问答》,提出讲学必须遵循的原则。
《泾川诗话》有一首《水西讲学谣》:泾水之西讲堂开,一时学者轰如雷。入主出奴齐啧啧,扬波鼓浪姚江来。姚江之学金溪是,暗主禅宗排朱子。朱子早年亦入禅,特编定论淆真似。世上谁识一块金,改头换面阳明祀。吁嗟乎!儒释之辨纷茫茫,调停解惯中骑墙。忍使异学鸣荒唐,患同洪水流汪洋。狂澜手障百川东,紫阳千载人尊崇。如何一席谈经地,苔痕草色生凄风。可见当年水西讲学的盛况。
二、茂林吴氏的心学人物
泾县阳明学兴盛的表现为,先有阳明学不同流派的纷纷传入,其次便是该地涌现出众多的阳明学者,阳明学甚至成为“家学”在多个家族中传播,如查济的查氏家族、水西的翟氏家族、章渡的萧氏家族、茂林都的章氏、泾川王氏等。茂林吴氏也积极参与,成为传承阳明学的家族之一,他们接受与传播阳明学的情形,也颇能反映阳明学在该地的传播特质。
1、吴子扬
吴子扬,字居敬,号东园。资性淳明,少多疾,厌举子业,从事心学。尝游南野(欧阳德)、龙溪(王畿)之门,喜吟咏,工图画,有诗集、梅谱各数卷。尤精医,……晚年善调养,年八十余发若漆,颜若童,携游子嬉戏。
明万历年间《泾川吴氏宗谱》记《东园子扬自题小像》文:“汝无善行,何一卿之亲爱愈密?汝无真修,何八十之髭鬓未斑?言汝立心,则以和平为体;言汝操行,则以退逊为先。知天命之所在,惟俭素以自甘。乐于医药,利不是干。不耽忧恼,不涉辛艰。享形骸以康健,抚稚幼以盘桓。既诗歌以娱性,复书画以舒闲。淡然不与世虑之交攻,优游欲与彭祖相争年。”吴子扬的心学与其所擅长的医学相互影响,气理相通,得以长寿。
2、吴仲善
吴仲善,字中甫,号乔林,茂林都人,庠生。工诗赋,著有《乔林诗集》。
在泾县赵青藜《潄芳居文钞》卷三中记:“中甫吴先生,生明中叶,为名文学,啸咏自适,卓然成家。……考先生所兴游尽海内名士,若文征明、王龙溪,而郡之梅宛溪、沈古陵、贡受轩,邑之萧拙斋、查毅斋、翟震川、王岩潭诸君子,唱和赠答,不一而足。”由此可见吴仲善平时所交的都是邑内外心学研究的大家,远至文征明、王畿,近至宣城梅守德、沈宠、贡安国,县邑内的萧良干、查铎、翟台、王廷干,而且出资助水西、姚江讲学。
3、吴标
为茂林吴氏昌桥一支。谱名吴文标,竹山为其别号。尝与族兄月溪公从叶先生游。叶先生门第百余,皆行谊卓越,超过一世之士,咸以公与月溪公二人推为首座。未几,採芹泮水,艺苑蜚声。每自思曰:道本中天,学沛江河,不探其本,孰扬其波?道曷磨明,异端诬民。学何靡一,诸见蹉跎。于焉崛起,东越宗承。脉究正绪,学崇实行。于是同毅斋查先生主盟水西,倡明理学,阐发阳明之说,宣播良知之义,一时士类云集。凡英贤硕彦,悉趋拜于门下,欲聆其教言,析其宗旨。仪型者遍海内,向风者满寰区。
嘉靖十一年(1532),吴标问学于王艮,事载王艮的《重镌心斋王先生全集》。吴标曾慷慨捐赠田地,以供学宫讲学,从学归来也与学者共倡讲学。《昌桥吴氏宗谱》载:“公助田一十二亩,入本邑学宫”。其可考的学友,有王汝舟、俞堂、王汝贞等人。吴标既是水西讲会的主要倡导者之一,也是始终参与者。如查铎所论:“吾泾人文自昔称名,乃若圣学,寥寥无闻。惟公崛起,师事心斋。衣冠言动,惟师是裁。时方嗤笑,公独砥柱。一齐众咻,曾莫之顾……至于水西倡会,诸老时顾。郡邑俊彦,风从景附。继各散处,会亦渐弛。惟公主持,始终以之。时临水西,号召诸生。耳提面命,诲语谆谆。此生此事,垂老不怠。”
吴标的家族中,其弟也师从于王艮。吴标的四弟吴柄,字号失纪,此人见于《重镌心斋王先生全集》中,也为心学王艮弟子。据明万历年间《泾川吴氏宗谱》载:吴文标有三弟:文极、文朴、文楠,故此处吴柄估计为吴楠之讹(谱中名字均多一“文”字)。
茂林老街
4、吴笃
吴标的家族中,其族弟吴笃,二人曾共学。《昌桥吴氏宗谱》卷四载:
月溪公,讳笃。重承严训,志切攀龙。少同本宗讳标公负笈之慈溪,从事叶先生。先生之门弟半天下,而吾祖得称首座。既而标公以理学名,祖以岁贡第,任福建兴化府莆田县教谕,升湖广德安府孝感县知县。致仕养亲,及归,主盟水西,倡道斯文,建立书院。学宗王子,发明知。缙绅士大夫咸以师尊,如方伯萧公、徐公、张公辈,皆及门受业者。⒁
吴笃(谱名文,1513—1585),字敦夫,号月溪,重承严训,志切攀龙。少时吴笃与族兄吴标外出求学,问学于慈溪的叶先生。吴笃致仕归里在水西书院积极讲学。其学所宗的“王子”,当指王艮。他以王艮的学说为根本启诱学子们的明知之学。当时泾县知名的阳明学者萧良干、徐榜与张应泰都是他的学生。需要说明的是,根据许国为萧良干父母所作的的墓志铭中提及,吴笃为萧良干的姐夫,二者既是姻亲又是师友。可知当时地方家族之间存在着血缘与血缘等复杂的关系,同时,这些关系也是心学在大家族中传播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三、吴氏心学的观点
研习心学的学者虽同出于王阳明之门,但彼此之间的学问观点差异很大。吴氏研究心学的四人中,除吴仲善的师承关系不明外,吴子扬师从欧阳德、王畿,吴标、吴笃二人师从王艮。
吴子扬先后问学于欧阳德、王畿与钱德洪,即师承江右与浙中王门。他之所以能从学于欧阳德,也当曾赴南京游学。至于王畿与钱德洪,很可能是在二人来泾县讲学时从之游。吴子扬主张做学问循序渐近,互相取益,不求速成,要水到渠成;人须立志,立志是根本;做学部要处处效法修习,以求其所未至,切不可大言无忌;千古圣学,要“一念录明”处识取,即“格物”,从此触发感通,这便是教的功夫。吴子扬的学问归结于一点:要从先天心体上立根。
吴子扬不仅是心学学者,而且精于医学,故其学似当容二者而一之,使心学与医学统一起来,此中的关键很可能是气学,因为阳明心学中包含气学的资源,而传统医学也着眼于从气机上论治。
吴仲善比查铎大了20岁左右,与王畿同样大,所以吴仲善虽然认同讲学,估计并未拜王畿为师,可以算作王畿的朋友和支持者。从他对王畿的支持,以及诗风类似李白,只能推测他对王畿之学有所认同。
茂林晨曦
吴标、吴笃主要是师从王艮之学,回乡后在水西书院与查铎主盟水西讲学。查铎在《祭吴竹山先生文》中评价:惟公之学脉,生于格物,正己正人,大本是立。既立大本,心源自静。改过去欲,原是小乘。这种观点与查铎有不同,查铎认为:“无根不立,不净心源,终属口说。”二人的主要分歧是“根本”,吴标吴笃认为是从“格物”出发而“正己正人”,谓之“根本”。而查铎认为“根本”是“心源”。彼此各持已见,最终导致渐行渐远,“虽云同堂,如隔九嶷。”事后查铎深深追悔,在吴竹亡故后,作自我检讨:“人我之间,既已隔碍。大本奚立,心源安在。果切反观,原各受益。自今追思,殊为可惜。”(查铎《祭吴竹山》,《阐道集》)不同的思想主张之间原是可以相互促进、相互受益的。作为万历后期主导泾县水西论坛的倡导者和领导者的查铎,有这个认错态度也是弥足珍贵了。
泾川吴氏与阳明学之间的关系,表现出承传多种阳明学流派的特色,诸如泰州王学、江右王学与浙中王学。尤其是经由他们的大力宣讲王艮之学,泰州之学传播到此处,此为吴标等人突出与首要的贡献。其次,吴氏家族与当地的萧氏、王氏与翟氏家族关系密切,此也促进了阳明学在不同家族之间的交流与传播。
可见,吴氏的心学研究不仅扩大和丰富了泾县心学研究的群体,而且有益于医学领域的延伸,有助于行乐向善的社会风气。
(作者吴小元系泾县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杠杆配资平台,叶彩霞系泾县档案局原副局长、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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